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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息
  大宝爹在栓子爹面前,始终就是抬不起头来。不为别的,大宝和栓子是从小长大的铁哥们儿,还在某一年,成了这座小山村里的新闻人物,因为他们两个同时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。

  这下村里轰动了,这些年还没出息过这样的人才,村长激动得买挂炮挂在村口放了,炒了菜就把两个学生和家长找来,“让孩子好好念书,家里有困难村里帮着解决,也给咱村争口气。”

  三年以后,栓子给全村争气了,夸上了广东省一所研究学院,专门研究那叫不上名的科学东西,毕业以后就分配到广东一家研究所,听说工作干得很出色,还提了副所长呢。

  自此栓子爹就扬眉吐气,走起路来抬着头,特爱和村里人打招呼聊天,一张嘴就是我家栓子如何如何了,有时候还甩出两句别人听不懂的术语,让大家听得既迷糊又羡慕。

  与他形成强烈反差的就是大宝爹,他在家常骂这孩子也不争气,上学搞什么对象,现在可好,大学没考上,对象也没影了,真丢人。大宝爹也是个爱说爱闹的人,但自从大宝落榜以后就再没了笑容,整天窝在家里地里,就是见了人也不抬头招呼,尤其是见了栓子爹,远远地便绕着走,好象欠了人家多少钱似的。

  过了几年,大宝在家务了农,重复祖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故事。大宝爹骂累了,和儿子一起下了地,他的背更弯了。栓子几年没回来,只是常给家寄钱,每到邮递员送汇款单的时候,栓子爹就到处找人问写着什么?其实他知道是什么,就是特意让大家知道,这个时候他的腰挺得越发直了,眼睛里也像是闪着光芒。

  时间又一年一年的过去了,栓子还是没有回来,听说在研究一个尖端课题。大宝这几年种的大豆行情不错,房子也翻盖起来,还娶了媳妇。操办完婚事,大宝爹病了,儿子端屎端尿的侍候了一个多月,总算能下地了。打这以后小两口就不让爹摸锄头了,让他在家享几年清福。村里有人说大宝爹有福气,大宝爹叹着气说:“什么福气,人家栓子爹才真叫福气,听说又汇钱来了。”

  然而栓子爹这次却没有拿着汇款单出来,因为他病了,发高烧、咳嗽得厉害。在家拖了几天,后来被转到县医院去了,家人说给栓子打个电话,让他回来吧。栓子爹烧得迷迷糊糊还不答应:“这孩子工作太忙,一来一回得好几千块,不能告诉他。”

  这一病很厉害,到年根了还没起来炕,过年的时候,大宝爹来给他拜年,栓子爹拉着他的手哭了:“老哥,还是你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呀。”

  大宝爹急忙说:“什么出息,连大学都没考上,要说出息,还得说栓子。”

  栓子爹这泪就是止不住:“出息有什么用,农民养儿子是干啥的,现在成了给别人养的了。”

  这年春节,大宝爹头一回直着腰去给邻居们拜年,他的脸上仿佛也有了光。第三天,大家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,栓子爹突然病故了。

  离家多年的栓子终于赶回来了,到家的时候,他爹已经入了土。栓子花钱雇人把坟修成砖瓦水泥的,还打了两座石狮子立在坟前。立碑那天,省城有不少栓子的同学都赶过来,一个个开着小轿车,那场面也弄得挺隆重的。



文章作者:未知